偏有银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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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宸汐民国衍生】料平生·第六十八章·锢魂栓

快步出了院子,沈墨迁只侧头又瞥了一下邻边的楼房,就顺着越霖的指示上了车,没等沈沛桐。待他也钻进车内,她便顺带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,离他像有千丈远。

沈沛桐招手,让越霖开车回家。

“怎么了?”窗外排树掠过,许多已枯了生机,沈沛桐看她。

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,他不会真的去樱田庆香的伏击点,会找人代为前往。”

“是。”

沈墨迁调整坐姿,身上因为刚才小跑已出了汗,白色的衣领来回蹭着颈背,湿湿黏黏,很是难受:“若是我们安排得当,让日本人失手也就罢了,若是真像戴先生说的,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要开枪,假戏真做,那那个替身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?再有,你们真的那么自信樱田不会发现他是假的吗?”

“我在上海密会戴先生的时候,他说过一句话。‘如果遇到不得已的情况需要我方做出牺牲,不要犹豫,顾全大局才是根本’。所以,如果到时候真的需要有人来出面,那也是没办法的,所有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。至于你说是否能骗得过樱田的事……在长相有五六分像的前提下,破坏掉面部特征,也是能瞒得过的。”

“所有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,可是你有没有想过,这是每个人自愿的选择,而不应该受人强迫,或是被他人强加的啊?”

沈沛桐没有说话,想起了旧事。

就像最开始,沈沛桐遇上她的时候,想带她回上海,那时他也以“每个人都会死,都会牺牲”来安慰自己对她的愧疚,而实际上,这只是自欺欺人罢了。

一旦人被强行牺牲,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。

但这个时候的他,不能如她一般多想,毕竟在紧张的局势面前,容不得半分犹疑和停留。

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完全服从——否则会死更多的人。

“刚见他的时候,他泰然自若,我当时真的以为他是临危不惧,没想到到头来,有性命之忧的并非是他,而是一个只是因为与他有些相像,就要遭受无妄之灾的无干人等。”“既然在政府里,在这片国土上,大家都是在战斗,硝烟战场也好,无烟的情报战也罢。无所谓强加,所有人都懂得这个道理。”

“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。”“我懂。”

“那你就应该明白,每个人都有选择生与死的权力,而不是在任务中,不知什么时候就被‘批准死亡’了。”

“我们列属政府,也曾是军人,是军人便应该听命令。”沈沛桐没有提高音量,但在她听来,全是扎耳的针头。沈墨迁不去看他,指尖狠狠嵌在肉里。

她知道,是自己太天真,不懂得战争的残酷和上级命令的重要性,也看不透在这些明暗斗争中,小人物的默默牺牲只为了护住大人物的性命,给他们留得千秋万代的功名和玉飨锦服。她不明白,也不愿明白。

“目前看来我们会做两套方案,其一是让日本人失手,刺杀失败,只是在这环节里,就算我们如何撇清你,都会让那些人对你有所怀疑;其二便是杀掉替身,伪装刺杀成功,但你身份必然会在重庆暴露,这里你待不下去了。”他分析得理性,但太过理性,仿佛没有情绪般,让沈墨迁忍不住红了眼睛:“你坚信所有人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,包括我对不对。”

“我不会让你死的。”他的嗓子有些发痛。

“我倒是不怕死,我只怕死在算计里。”

车子停稳,越霖一声不吭地拉好手刹,起身向后绕过车尾,准备开门。他还没来得及拉起把手,沈墨迁便抢先一步冲出来,跑进楼里。

“小姐!”“让她去吧。”车内的人疲惫地招手,扶住车框站起来。

 

沈墨迁跑累了,不顾宋妈的叫唤,换着粗气站在楼梯上,听见楼下大门再次拉开的声音,顿了一下,缓步走到卧室。

还没待一会儿,沈沛桐便推门而入。

她没想锁他,他也没想客气叩门。

两个人相视站在屋子中间,她倔强地抬头,眉峰上挑,丝毫不认输,坚持着刚才的态度,他就静静等着她冷却情绪。

“没有时间给我们多想,墨迁。”太可笑了,她连思考与争辩都没有机会,都要被剥夺。

沈墨迁新修的指甲异常锋利,咯着手掌和内心:“所以呢,你要让我乖乖服从?”“任务紧迫,等这件事情结束了,我和你坐下来好好谈。”

“好,那我的条件是,两个方案都要做好准备,不能直接把那个无辜的人当做欺骗日本人的靶子。”她不想让任何一个人白白送死,也不想他人因为她的行动而受到伤害。

沈沛桐点头,上前一步,想抚她的眉头,却被沈墨迁撇过脑袋躲了去:“你觉得生命重要吗,在这场战争面前。”“重要,我们打仗,不仅是为了国家,更是为了千千万万活着的人。”“但是,那些口口声声喊着为了人民的人,到头来不还是让越来越多的人去死,甚至无意义地死?”

就如周佛海、丁默邨手中曾经沾上的鲜血,就如戴笠面临暗杀要推出的鱼饵。

就如陆惟之、芍月。

他们都本可以不死的。

“死亡意味着我们在慢慢学会妥协。”向现实妥协,向无能为力妥协。

“也正因如此,我们才要努力制止更多人的死亡。”

他目光沈沈,像石子投入湖中,涟漪扩散,一圈又一圈,无声又噬骨。

沈墨迁悲哀地闭上眼睛,不去看他的双眸。

否则她会深溺其中。

 

城西的旧旅店是樱田庆香的临时落脚点,沈墨迁若要直接见她,便会去那里,既不惹人注目,也少了影秀传消息的时间。

她似乎刚从报社回来,还气喘吁吁地和店老板打招呼,见沈墨迁在一楼喝茶,便过来挽她的手臂:“表妹!你来了多久了?不是说不让你这么早过来吗,我都没收工呢。”“提前来等姐姐,我就能早点见你了。”沈墨迁回笑,任由她把自己亲昵地拉上楼。

柜台处的老板瞧了一眼,心叹这一对姐妹生得好生俏丽。

樱田庆香两三步就走在了她前面,先去开了房门,领她进去,又左右看看走廊,合上门缝:“最近可有什么新情况?”“他身边亲近的人没几个,日常见面也总会把人约在自己的住处兼办公地,不经常出门。若我们想从他身边人下手,把他引出来,第一步便是要攻破这个身边人,这是个问题。”

“近日我也一直与影秀他们查看重庆周围的情况,街上的暗哨不少,有些是能注意到的,有些恐怕还隐藏在更暗的地方,伺机而动,所以大庭广众之下是真的不能下手了,也许室内会好一些,也可形成包围之势。”樱田习惯性地从包里拿烟,点燃的时候见烟雾里没有任何反应的沈墨迁,便垂下了眼睛。

对面的人轻咬舌尖,忍住了被味道熏呛的反感:“樱田小姐说得是。”

她知道沈沛桐偶尔抽烟,但从不在自己面前如此,她想,自己也是被惯坏了,一点都受不了这个味道。

女人将烟嘴含在双瓣香唇之间,伸手扯辫子上缠着的头绳,一下又一下,将它们绕着解开,大卷儿的波浪倾然散在肩后,如入夜的井口,什么也瞧不见。也许是因为叼着烟,也许另有它意,整个过程她都没有说话,只安安静静地看着沈墨迁,然后才想到了什么:“这不现成有一个好攻破的人吗。”

“小姐指的是……?”沈墨迁被她盯得发毛,头发散下的一刻,樱田庆香身上的气质似乎忽然换了一面,从刀背翻转成刃。

“沈沛桐。”她食指与中指夹住烟身,双腮收紧又松开,白雾丝绸般从鼻中抻出。

沈墨迁终于没忍住,咳了一下,睫毛窸窸窣窣晃着,眼下的光一闪一闪。

果然,戴笠早就猜到樱田庆香的目标了。

“我看资料显示,他早年收养了无家的你,一直养在身边。之后你承汪精卫先生之意,进入上海一家舞厅卧底,收集情报,后来老师他们发现沈沛桐是军统的人,便假装放他一条生路,让你藏在他身边,跟他来重庆,潜伏在戴笠周围,以给我们传递蒋戴的消息。是不是?”樱田庆香双臂放在桌上,身子稍稍前倾,像是好奇的猫咪,睁眼盯着她。

“是。”

“听说,沈沛桐身份暴露,还是你告的密呀?”她新月般的眼睛向下弯得狠狠,仿佛要挤走眼白似的,一对儿卧蚕圆润,向上够着眼皮,“他养你这么久,你倒是狠心。”

“乱世之中,唯有利益乃永恒的朋友,不是吗。”沈墨迁感觉要窒息了。

“说得好,”她蓦地往后坐,离开了墨迁的脸庞,“我也一样。那么就辛苦你探探沈沛桐与他的关系,以及他可否愿意走出自己的窝儿,到沈府一游了。”

沈墨迁声音发抖:“你要在沈公馆动手?”“要不然呢,把他带去哪?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,若咱们这颗亲爱的月亮真的能出门,去沈公馆一定人手不会太多。况且,沈小姐引他去那儿,应该更容易些吧,嗯?”

若他们真的埋伏在沈公馆附近,以她对那儿的熟悉,也好有机会下手,护住那个诱饵,总不至于太过局促。只可惜,她在重庆的这处唯一可以让她心安的地方,终归要经历一场浩劫:“我明白了,我回去会探探沈沛桐的口风,樱田小姐放心。”

樱田庆香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,捻灭了烟头:“那我就多谢沈小姐了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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